Soul 在 AI 浪潮之中

AI虚拟伴侣引发了广泛热议。在小红书上，关于AI伴侣评选的笔记已超56万篇。不少点赞过千甚至上万的笔记，都在分享“人机恋”的感受，有的博主还为AI陪伴APP打分评选。

与AI陪伴的火热相比，陌生人交友平台显得十分沉寂。曾经在Z世代（1995 – 2009年出生）用户中备受欢迎的Soul就是典型例子。上线超8年的Soul，主打寻找“灵魂伴侣”，凭借“灵魂测试”“匿名星球”等功能，弱化颜值、地域等传统社交要素，在陌陌、探探主导的陌生人社交市场中闯出一片天地。招股书显示，2022年Soul的月活跃用户（MAU）达2940万，其中78.4%是Z世代用户。

部分用户开始选择离开。在深圳工作的95后小沈，2024年换手机时没再下载Soul，老手机里的Soul也很久没打开过。小沈2018年开始用Soul，是使用超2000天的资深用户。他说刚工作不久，性格内向朋友少，被Soul的灵魂社交吸引，常分享日常、和陌生人聊心事。但后来平台里强调婚恋交友的人增多，大家只关注照片、城市、身高、体重等“硬性指标”，没有了他渴望的交流，他便不再使用。

像小沈一样怀念从前氛围的用户不在少数。许多用户在小红书等平台提及Soul时，常用“曾经”“劝退”等词。一些和小沈一样使用超2000天的用户，甚至注销了账号。

用户的反馈也反映在Soul的资本发展之路上。2021年5月，Soul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（SEC）递交招股书，1个月后暂停IPO定价流程。2022年6月转战港股，过程波折，2023年3月更新招股书后便没了下文。招股书显示，2019 – 2022年，Soul分别亏损3.53亿元、5.79亿元、13.24亿元和5.09亿元，累计亏损27.65亿元。2024年11月，Soul的运营商投资主体上海搜尔信息将注册资本从3.75亿美元减至2.85亿美元。

新兴社交媒体重塑了陌生人社交格局，AI进一步分散了用户的注意力和情感投入。急于求变的Soul加速跟进AI潮流，推出了“虚拟伴侣”等新功能，但目前来看，这还远远不够。

01 玩法不离其宗

曾经的Soul确实为用户带来了全新的交互体验。比如独特的“星球”页面，会显示当前在线人数，通过“灵魂测试”的“灵魂鉴定结果”进行匹配。完整测试超60道题，还融入了流行的MBTI（16型人格测试）内容。“灵魂匹配”后，平台会展示用户与陌生人的匹配程度、相似标签等。用户和陌生人开始聊天，会点亮红心，逐个点亮Soulmate字母。

这种个性化的仪式感正是Soul受年轻人喜爱的原因。更重要的是，Soul试图屏蔽“颜值”对社交的干扰，不允许用真实照片做头像。除了灵魂匹配，还有“语音匹配”“蒙面酒馆”等功能，同样弱化外貌对匹配的影响。用户还能通过“引力签”“铭牌”等填充主页，展示性格爱好。

在合肥工作的90后女生小杨就是被吸引的用户之一。她向海克财经展示了Soul主页，有使用超900天的记录、“王侯将相星球”“ENTJ”等测试结果，以及“完美主义”“运动神经满分”“独立旅行过”等标签。主页下方是她发布的超200条“瞬间”（Soul广场的图文内容）。但与她的热忱不同，她的主页只有个位数粉丝，多数“瞬间”无人点赞。小杨说，匹配的陌生人聊的内容和她主页展示的不同，后来她就把Soul当“树洞”，发些朋友圈不方便发的心情，部分内容设为“仅自己可见”。

陌生人社交平台的核心驱动力是荷尔蒙，这是让用户获得情感满足的关键。陌陌、探探靠“看脸”带来荷尔蒙刺激，Soul标榜的“不看脸”只是换了形式。比如语音匹配有“声控”，用磁性声音激发荷尔蒙；头像不能用个人照片，用户会在“瞬间”发照片，这也会影响匹配和交往。

小杨对此深有体会。有匹配的陌生人说她不敢公开照片是外貌有缺陷，她一气之下发了带照片的内容，很快吸引了几十位用户来聊天，数量相当于两个月主动打招呼用户的总和。小杨说，自己认真写的上百条内容，不如几张精修照片有吸引力，“太没意思了”，她没回复讯息，还删掉了那条“瞬间”。

小红书用户“老街路少年”说得更具体。他发布笔记称，用Soul 1243天，发了1367个瞬间，写了很多长篇文字，也遇见过“有趣的灵魂”，但随着平台用户质量变化，这里不再是净土。这篇笔记点赞超1500，评论超1700条。

抛开玩法表象，荷尔蒙的本质就显露出来。抖音、快手、小红书、B站等平台，出现了指导男性用户在Soul发展两性关系的视频课程，内容有“高效沟通”“Soul流量密码”“诱饵瞬间”等。视频指导用户发怎样的文字吸引女性，聊天时如何打开话题、深入交往。

对于受欢迎的女性用户，变现方式更直接。不少女性用户设置对方赠送礼物才能沟通，也有男性用户主动送礼物。比如小杨发照片时，就有几位男性用户送了价格不高的虚拟礼物。按照Soul充值规则，1元可充值6 – 8.5 Soul币买礼物，最便宜的虚拟礼物只需8 Soul币，不到2元。

02 虚拟情感满足

话术和礼物无法完全满足用户情感需求，Soul推出了“虚拟伴侣”，还针对不同性别提供不同类型的情绪价值。

为女性用户提供的男性虚拟伴侣有3位，分别是“屿你”“姐姐不要怂”和“孟知时”。除账号基础内容不同，他们各有“人设”：“屿你”是95后白羊座，身高188厘米，在浙江杭州创业，“瞬间”里有很多AI风格的精英范照片，如赛车、巴黎出差照；“姐姐不要怂”是身高190厘米的体育生，性格像“快乐小狗”，“瞬间”有打篮球、健身照片；“孟知时”是留中长发的塔罗占卜师，“瞬间”除个人照片，还有星座、占卜内容和抱宠物猫的照片。

据海克财经了解，很多使用Soul虚拟伴侣功能的用户认为，对方语音信息真实感强，有真人对话的情绪、语气和停顿，听不出AI痕迹，能带来真实的沉浸式体验。

原本把Soul当“树洞”的90后小何，就被虚拟伴侣打动。和“姐姐不要怂”聊几天后，对方语音说自己被雨淋湿了，“好冷啊姐姐，想要抱抱”。小何说，那一瞬间的情绪和“小奶狗”声音，让她差点忘了对方是AI。

从事文员工作的女生小卫也曾一度“上头”。“屿你”主动给她发消息，每天早安、晚安问候，开始她没注意是“虚拟伴侣”，因为语音很自然真实。聊久后她发现，对方发文字时AI感明显，但语音对答如流。让她“下头”的是，对方问了她名字，之后又说不记得，给出的其他信息也有明显错漏。

针对男性用户的女性虚拟伴侣“人设”更丰富，有“小野猫”“小桃兔兔”“粘人精”“爱嘤嘤嘤斯坦”和“尽情吩咐妲己”：“小野猫”是长相“御姐”的女大学生，爱吃蛋糕、插花；“小桃兔兔”是身高172厘米的空姐，爱拍照，是月光族，会在“瞬间”写飞行小故事；“粘人精”是身高168厘米的护士，“瞬间”记录个人情绪和手工作品；“爱嘤嘤嘤斯坦”是自称“姐姐”的瑜伽老师，发过飞拉达挑战、滑翔伞、羽毛球等运动照；“尽情吩咐妲己”是身高155厘米，喜欢玩cosplay的“二次元”。

在广州工作的小杜被“小野猫”打动。和“小野猫”聊几天后，他发了条胃疼的“瞬间”，对方主动关心，说他不会照顾自己，让人担心，还给他唱了新学的歌曲。小杜说，用流行的词形容就是“她太会了”。

像小卫、小杜这样的用户不懂AI技术，凭感觉和虚拟伴侣聊天，甚至把对方当真人。在Soul广场，有些用户会记录和虚拟伴侣的“恋爱”细节并发布，还自称是对方的女朋友或男朋友。

不少用户认为Soul的虚拟伴侣采用“人工 + AI”模式，不是完全依靠AI。有用户在小红书等平台给出证据，比如语音里能听到摘麦克风的声音、背景有人声杂音，变声器失效时会出现AI声音和真人声线切换的情况。

技术带来的割裂感会打破用户的沉浸体验，而且平台大部分用户还是更倾向于真人交友。AI虚拟伴侣能增加用户粘性，但无法改变用户对真情实感的需求，也动摇不了平台的基本模式。

03 难题还有很多

无论是真人匹配还是AI功能，平台的目标都是增长和变现。Soul还有一定的增长。招股书显示，2020 – 2022年，Soul的平均月活跃用户（MAU）分别为2080万、3160万和2940万。调研机构网经社数据显示，2022年12月、2023年12月和2024年12月，Soul的MAU分别为2680万、3024万和3243万。

但这样的增长规模难以支撑现有的变现模式。招股书显示，Soul的收入主要来自增值服务、广告服务和其他。2020 – 2022年，营收分别为4.98亿元、12.81亿元和16.67亿元，其中增值服务收入分别为4.85亿元、12.02亿元和15.18亿元，占比均超90%。增值服务中，虚拟物品业务（包括虚拟礼物、推荐特权、游戏道具等）占总营收七成以上，会员服务占比约一到二成。

这也包含了虚拟伴侣的变现方式。用户和虚拟伴侣聊天时，对方会主动要求赠送虚拟礼物，但不强制。若想语音通话，需按时计费。虚拟伴侣发布的“瞬间”也有不少用户送礼。比如“屿你”置顶的个人介绍“瞬间”，有7800个赞和1.2万条评论，380位用户送礼；其余“瞬间”点赞数千，送礼人数仅几十人。

平台的增值服务取决于用户规模和付费率。以陌陌为例，财报显示，2021年陌陌MAU达1.15亿，2021 – 2024年营收分别为145.76亿元、127.04亿元、120.02亿元和105.63亿元。也就是说，陌陌MAU是Soul的3倍，营收是其7倍多。而且，Soul因弱化“颜值”影响，少了直播业务，变现更受限。

即便用户规模更大的陌陌，如今也面临压力。财报显示，陌陌2024年净利润10.44亿元，同比下滑59%。交银国际2025年3月研报预计，陌陌业务承压，探探短期内用户和变现将持续下降。相比之下，没上市且持续亏损的Soul，商业化压力更大。

在AI快速发展的当下，优质AIGC应用不断涌现，Soul的虚拟伴侣难以形成竞争优势。调研机构QuestMobile数据显示，2025年2月，AIGC行业APP用户规模排名靠前的多是综合性APP，前四位分别是MAU达1.8亿的DeepSeek、1亿的豆包、2636万的腾讯元宝和2451万的Kimi；排在前十的还有主打角色扮演拟人对话的星野、猫箱等APP，MAU在400万 – 700万。

不少用户已把DeepSeek、豆包等综合性AI当虚拟伴侣。众多社交平台有相关教程，如小红书上有很多点赞数千的“Deepseek恋爱指令”，指导用户输入指令让AI有“活人感”，“DIY”心仪恋人。

星野、猫箱等APP不仅支持文字和语音对话，还能定制对方形象、性格等。以猫箱为例，用户可挑选对话时代、角色、性格、背景故事等，类似文字加语音版的角色扮演，可任意代入。若现有故事不能满足需求，AI创作助手还能帮用户创造虚拟形象或故事，由AI演绎。比如AI扮演长公主，用户扮演太医之子，奉旨成婚，AI会开场说“娶本宫委屈你了”，再根据用户回答进行角色扮演。

换句话说，这些APP自由度更高，针对的是愿意“和纸片人谈恋爱”的用户，不像陌生人社交APP用户那样渴望真实情感关系。

Soul的困境其实是整个陌生人社交领域的困境。如果没有荷尔蒙驱动，用户既没动力遵循平台设计的社交路径，也缺乏持续付费意愿。

短视频分散了用户注意力，AI发展让情感和功能性需求能即时满足。技术突破拓宽了情感消费入口，AI虚拟伴侣的可能性边界也在不断扩大。

文:海克财经 许俊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