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 年的网民展现出了些许的叛逆姿态，在这一年，“摆脱算法”成为众多人关注并亲身践行的勇敢之举。
算法信息流似乎已蛮横地占据了我们的视线：电商的推荐信息流仿佛永远没有尽头；即便无人关注，抖音仍能将我们的时间消耗殆尽；向来较为保守的微信订阅号再度改版，直接将关注的内容折叠，接上了推荐信息流……
目光所至，皆是算法，无论开启何种 App，我们都处于被观察、被记录和被分析的状态，而后体现在那自以为是的信息流之中——掌控感荡然无存，这种感受着实不佳。
对于算法的思考一直存在，今年更是如此，而且这并非中国网民所特有。当下，算法信息流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争议。
就在上个星期，社交平台 Instagram 终于做出让步，表示将于 2022 年初将时间排序的信息流选项归还给用户。这是该平台在 2016 年更改信息流之后，首次正式公布此类计划。
在这背后，是其母公司 Facebook 所遭受的口诛笔伐，甚至可能会通过新的立法来促使平台公布算法细则，或者强制平台允许用户停用算法推荐。
于是，我们能够看到颇为矛盾的两面。一方面，算法信息流的领域仍在拓展，微信订阅号如此，国外的视频平台 Youtube 亦如此，其最新推出的短视频信息流 Shorts，采用的是纯算法排序。
但另一方面，算法信息流也被迫收缩。TikTok 近期也表明态度，正在测试新的技术手段以限制平台有害信息的传播。我们的信息流“算法是否过剩”？全世界都在思考这同一个问题。
A
反对算法信息流的人，常常怀念的是前算法时代。虽说算法推荐在互联网平台的应用由来已久，但真正对一代网民接收信息方式产生重大影响的时间点，还得是 2016 年。
国外的 Twitter、Instagram，国内的微博，都对时间线信息流进行了大幅改动，并彻底覆盖了之前的时间信息流，可谓相当激进。
那时，国内外的网民习惯了打开 App，查看自己所关注的人发布的内容，时间由近及远，逐步呈现。
突然从纯粹的时间信息流，被猛然推进算法时间流，一个月前的和三天前的内容、关注的和未关注的人，全都混杂在一起，只让人感到混乱与嘈杂。
微博早在 2012 年就开始逐步尝试进行“智能排序”，2016 年的改版更是让用户感到迷茫。为防你们忘却五年前自己的满心怨念，在此允许我进行互联网考古，翻出当时的网友评论：“我是个正常人，能够自己往前翻阅微博。”
你抱怨你的，平台运营平台的，就这般无力地叫嚷了两年，直至 2018 年，Twitter 才终于为用户增添了一个选项。用户只需点击几下，就能选择以时间排序来显示信息流。凑巧的是，微博也在同一年采取了相同举措，比才下定决心的 Instagram 早了好几年。
如今，当你打开微博点击“关注”里的“最新微博”选项，就能够依照时间排序来查看消息。
然而这里存在两个问题，其一，平台虽如此操作但未进行宣传，而且入口并不显著，未发现能够如此操作的人大有人在。
其二，这个选项虽给到了你，但每次使用都需要重新设置。例如你打开微博，点击了两下，看到了时间信息流，关闭软件再次返回时，还得重新再来一遍。
许多微博用户在信息流改版之后，纷纷逃往“微博国际版”，这个版本的 App 在苹果商店的推荐语是：“享受按时间顺序刷微博。”
微信订阅号的改版也是相同的思路，2020 年微信订阅号改版，打乱了原有的倒序时间线，引发了一阵吐槽。今年再度传出测试新版信息流的方式，订阅号信息流将折叠已关注的消息，并接上推荐信息。只不过改来改去，时间信息流始终存在，从未完全退场。
怎么看，这样的选项给得都不够大气，更像是一种“友情协助”，算法信息流依旧占据主导地位。
倘若说经历了信息流改版的老牌平台，尚且为用户保留了这个选项。那么近几年兴起且以算法见长的平台，则根本不在意这件事。
比如抖音，就算切换到“关注”页面，你所看到的虽然都是你关注的博主发布的内容，但排序并非纯粹的时间序列；甚至，你的“关注的人”列表，也会由于双方的互动频率等因素，发生排序的变化。
也就是说，“纯时间排序”在抖音是不存在的。
如今，在国内能够看到纯净时间线信息流的，恐怕只有微博国际版、微信的朋友圈和豆瓣了。
B
社交平台对算法信息流的喜爱，可谓是有根有据。
时间线排序虽说干净，但也“无趣”，在这种模式下，你在刚刷完微博十分钟后，便没有动力再次打开。据 2014 年 Facebook 的一份内部报告，关闭推荐算法，会引发一系列后果：用户浏览的时间减少、发布信息的频率降低，随后，他们返回平台、登录平台的频率也随之降低。
算法信息流本身就是一门生意，它与广告堪称一对好搭档。打破时间线，让“花钱买曝光”的粉丝头条功能更加好用了一些。微博的 2017 年 Q3 财报显示，9 月活跃用户数相较于上年同期净增约 7900 万，广告和营销营收同比增长 77%。
就连“不知信息流”的微信，近年来也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又一个“惊喜”。在推出了看一看之后，张小龙曾在 2018 年的微信公开课上表示，不认为订阅号是信息流，它只是一个集合，“想看信息流可以去看一看”。
后面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，微信订阅号也发生了变化。
没办法，微信订阅号在纯时间排序中遭遇了困境。一直被外界认为去中心化特征显著的微信，自然不愿看到大 V 成为新的中心化流量入口。引入算法，相当于让死水变为活水，未曾关注过的，你也能够看到，错过的精彩内容，也能够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。
如今，杀时间高手抖音（或 TikTok）已经凭借实力形成了一股算法崇拜之风，不管是多打开几次，还是打开后多刷一会儿，对于在竞争中奔跑的平台而言，都是一回事：吸引你，留住你。
人的一天仅有 24 小时，无论你是社交平台、图文平台、短视频平台还是其他类型，注意力给了别人就无法给你，不采用算法信息流，用户都夸赞你然后在抖音刷上三个小时，这是做慈善吗？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，除了豆瓣没人会干。
让信息流“算法化”，对于平台来说更像是一种必然之举，而非任性的选择。
C
被强制投喂算法，就如同你母亲觉得你冷，并强迫你穿上秋裤一样。外面究竟冷不冷并不重要，穿秋裤不是自己的选择就令人十分恼火。
况且你母亲让你穿秋裤这件事，好歹还蕴含着些许温情，平台给你塞算法——猜你喜欢；为你推荐；关注的人也关注了 XX——着实令人感到噎得慌。
这便是为何即便平台有着一万个合理的理由，诸如那么多公众号你看不过来啦，我不给你推荐你很难找到新内容啦，这个内容看的人少但数据表明它很出色啦，用户永远能够不服气：与我何干？以及，与你何干？
在 Facebook 为自身辩解的过程中，列举了不少例子，为此公布了诸多内部文件。其中有报告指出，在测试过程中发现，如果为用户提供时间信息流，用户会由于无法高效获取信息，而在网络上花费更多时间。
这样的一番好意显然不够有力。接收更多信息，观看更多信息，然后呢？不是都已经信息爆炸了吗，“效率低一些”难道不是更好吗？
其次还有一个关键问题，那便是毫无感情的算法有时会将危害放大。此次对 Facebook 算法的指责，很大一部分集中在“加剧种族歧视”、“加重未成年女孩容貌焦虑”之类的问题上。
国内类似的事情也并非未曾发生，最近的便是 9 月小红书的未成年人不良信息事件。在用户搜索亲子乐园信息后，出现了众多未成年人的生活视频，其中不乏一些“擦边球”内容。
小红书后来致歉称存在审核疏漏问题，但算法信息流的另一个问题在于，那些没有“坏”到被审核阻挡在平台之外的内容，通过推荐高频地出现在一个人的眼前时，也可能会产生量变引发质变的情况。
对于这个问题，Facebook 也自有一番辩驳。首先是“平台”只是一个展示信息的媒介，这一点几年前张一鸣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语：“我们不是媒体，我们更关注信息的吞吐量和信息的多元性。”
只不过这种说法在 2021 年已不被接受，发布内容的不是你，但分拣信息的是你，责任难以推脱。
算法信息流“有用”，但未必“好用”，库克在今年 1 月的电脑、隐私和数据保护会议上的批评一针见血：“在虚假信息和阴谋论泛滥的时刻，我们不能再对一种技术理论视而不见，这种技术理论认为所有的参与都是良性参与——（参与）时间越长越好——而这一切的目的，就是为了收集尽可能多的数据信息。”
当下的算法是否存在让恶更恶的风险？是有的。但回归时间信息流，是否就是解决之道？未必如此。
对算法信息流持肯定态度的观点并不少见，一些网友表示，如今若是纯时间信息流，会无聊到刷不下去，还是算法信息流比较“有趣”。
纯时间信息流和现有的算法信息流，似乎都不完美。但遗憾的是，目前人类也就处于这种水平，对时间信息流的复古尝试，看起来更像是平台的权宜之计。而对于这道并非在 A 与 B 之间进行简单选择的题目，我们当前能够做的，或许还是将时间信息流的地位提升一些，将主动权真正交还给用户。
毕竟，面对“算法过剩”，感到缺乏掌控力的人们，最有可能产生两种反应，一是干脆逃离，二是有一天小声的嘀咕最终积聚成惊声的尖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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